永懷父教
【作者速寫】陳一民先生,民國卅四年響應號召參加青年軍,歷經抗戰、戡亂,服役軍旅廿五年;五十九年退伍,轉任企業,忙到八十年才退休,著有《桐葉情》一書。
我的父親陳型先生生於民國前六年,受完高等小學,就立志成為教育家,於是考進浙江省有名的衢州師範學校,四年畢業後回蕉溪鄉擔任小學老師,在縣內各地教過好幾所學校。當我上學時,父親擔任遂昌縣螺岩鄉徐坳村樹人國民學校校長。
徐坳村是縣北區最偏遠的一鄉,校長兼教職,校內事務均由他負責。在我略懂事時常聽父親說:「教育是十年樹木、百年樹人之事,國家百年大計需大批人才,因此擔任基礎教育培養的小學老師,責任更為重要;基礎沒有打好,哪裡來的優秀學生﹖」
那年我大概八、九歲,學生開始練習書法,需要筆、墨、紙、硯文房四寶,父親那時擔任老師,辦公室裡樣樣有,一有需要便借來使用。有一次我寫完字沒有立即將墨送回,等父親要用時問我:「墨怎麼沒有拿回﹖」我趕忙跑到座位找,結果抽屜內、書包內、桌底下都沒找到,問前後左右同學,也說沒有看到或借用。我一頭霧水,摸不著頭腦,不知如何是好,因這枝墨是龍鳳墨,是校長每學期買給老師專用的珍品,很香且很貴,很不容易得到,父親非常喜愛。
父親將我叫到辦公室疾言厲色的說:「丟掉龍鳳墨事小,你沒有負責任事大,借用物品,用完了應該立刻奉還,你竟然將它忘了,可見你責任感有待加強!人最重要的事,就是責任心,你沒有做到才會遺失!」
父親拿著戒尺:「把手伸出來!」重重責打手心後說:「以後做事應言行一致、負責到底!」受此教訓,再不敢亂拿父親桌上東西;但什麼是「責任」﹖直到為人父後才慢慢體會到父親的苦心。
卅四年從軍後,時局大亂,東奔西走,居無定所。
卅七年參加初級優秀幹部考選,來到臺灣第四軍官訓練班十六期訓練,畢業後原擬回原部隊,奈因局勢大變暫留臺灣,至卅八年兩岸隔絕、音信中斷。俟七十六年開放探親,回鄉時父母已逝,再也不能聆聽他們教導我做人做事的道理了!至今僅留一封父親卅八年寄來臺灣鳳山的萬金家書,隨時拿出來看看,抒解懷念心緒。
探親時二弟表示,中共執政後,因父親做過幹事、村長、保長,熱心公益,在地方上有相當地位,且身為老師,曾任校長,是國民黨黨員,又有個兒子在臺灣「反共」,因此特別「關照」父親,不時找麻煩,最後要坦白「悔過」,但經中共的「審查」,仍批「不坦白、隱惡揚善」,是地方「惡霸」,罪該處死。押到刑場準備槍決時,忽然冒出一位中共要員,大叫槍下留人,經過一番討論改為勞動改造。原來他是父親早期的學生,因師生之誼救了父親一命,但從民國四十年起勞改服務,一待十五年,調了衢州勞改廠、舟山島土窯、山西挖泥大隊、湖州煉油廠等單位,做飯、挖礦、做苦工;到五十五年才因體弱多病,判定沒有利用能力,無法勝任工作,而得返家休養。
可敬的父親,生我育我,我卻沒能好好孝敬,但戒尺的教訓,永記心中,為一生座右銘;雖因國家不幸,造成許多家庭妻離子散、家破人亡,仍祈上天保佑賜福,今後風調雨順、國泰民安,過個太平年!(點閱次數:1471)